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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4章 比較平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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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陛, 陛下, 小的送您出宮?”福祿舌頭有些打轉,但到底是將話給說順了。

從前的趙世碂, 如今的耶律延理看著地上碎成三段的玉佩與磕了一角的青色石頭, 搖頭:“朕認識。”

福祿垂手彎腰, 不再說話。

耶律延理彎腰,撿起地上的碎玉與破石。

“小的送您出宮吧。”福祿說得更順了, 平靜下來後, 福祿心中湧上十足的恨意。

耶律延理聽得出來,他回頭看福祿:“很厭惡朕?”

福祿面無表情道:“小的不敢。”

連福祿都厭他, 為何趙琮不厭他, 還對他笑?

他都把自己送到他面前, 為何趙琮還是那般平靜。

他還沒看夠,沒有看夠趙琮的臉,趙琮怎就走了。

如今的他就這般令人生厭與不堪?趙琮都能與耶律欽聊得那般痛快,卻不願多看他一眼, 走得那樣匆匆。

他將玉與石頭都收到袖袋中, 福祿開口:“那是咱們陛下的東西, 請您歸還。”

他看了福祿一眼,什麽話也沒說,大步走出了書房。

福祿氣得沖上去想要搶回來,只是他剛出書房門,還沒追上,便見茶喜立在游廊裏使勁朝他使眼色, 分明是有要事。福祿吐出一口氣,暫且放過那人,另派人送他出宮,自己則是往茶喜走去。

耶律延理帶著隨從走出崇政殿,這座皇宮,他再熟悉不過。崇政殿到福寧殿,共有哪幾條路他都一清二楚,他何至於需要人給他帶路?他打發走了跟在後頭的小太監。

他原本想留在崇政殿,只是趙琮那樣避他——

今時雖早已不同往日,來時便已做好種種打算。但多年之後初次相見,他不想惹得趙琮更厭他,來日方長。

走到宮道交叉處,面前忽然滾來一只蹴鞠。

只不過,這只蹴鞠是用上等彩色絲線編織,還系著小鈴鐺,精致無比,一看便知是給小女孩玩兒的。蹴鞠滾到耶律延理的腳邊,他低頭看。

“啊呀!”不遠處傳來孩童聲。

他朝她看去,微微一怔,長得可真像趙琮。

這是趙琮的女兒?當年那位妃嬪所出?還是近年的哪位妃嬪所出?他們對大宋關上大門的同時,大宋皇宮內的諸多消息,他們也無法得知。

孩童朝他跑來,她打扮精致,一身玫瑰色衣衫,金線繡滿纏枝玫瑰,衣襟處的紐扣是用紅寶石打磨所制。腰間掛了小金麒麟,跑起來時,身上的小金玲愉悅作響,一群宮女太監跟在她身後。

是個十分受寵的孩子。

耶律延理看著她的眼神,越來越陰沈。

她跑得太快,沖到他面前時,身後的宮女與太監才剛好趕來。六年已過,宮中的宮女、太監早已換過一輪,這些又都是年歲小的,從前就沒見過他,自然不認得他。見他穿著高貴,又是異族服飾,猜測怕是高級使官,紛紛行禮。

孩童擡頭,笑著對他說:“伯伯往後讓一讓哦,容容要撿球。”

耶律延理看著她的臉直出神,越看越像。

她身後的大宮女再行一禮,微笑道:“煩請使官讓一讓,婢子為郡主撿球。”

孩童眼巴巴地依然仰頭看他。

郡主?

容容?

他忽然松了口氣,想起了她是誰,趙琮對她的寵愛全天下皆知,他也知道。

他彎腰撿起那只球,遞給她,她笑著接過去,甜甜道:“謝謝哦。”

耶律延理臉上不由露出一絲笑意,他索性蹲下來,單膝跪地,問她:“你叫什麽?”

趙仲麒其實並不常搭理人,但不知為何,她見到這個伯伯覺得很親切。她奶聲奶氣道:“我叫趙仲麒,我是嘉容郡主。舅舅叫我容容,但是娘親叫我小湯團,因為我的臉圓圓的,我不喜歡娘親這麽叫我。”她說到後來,便痛苦地皺起鼻子。

耶律延理再笑,甚至伸手攬住她,再問:“喜歡小彩球?”

“喜歡啊。”她抱著彩球,又問,“伯伯你是誰?”

“我是——”耶律延理雖已名為耶律延理,但趙世碂的一切卻早已深深刻在心底,見到小女孩,他差點脫口而出“我也是你的舅舅”,他也忽然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。他從袖袋中拿出一樣東西,遞給她,“可喜歡?”

是一串玫瑰色的碧璽珠子。

每個珠子都是一樣大小,最中間的那顆雕成一朵花,用同色的絲線打了個如意結,陽光下映出粉色的斑駁光芒。

趙仲麒喜歡玫瑰色的物件,這樣一串漂亮的珠子拿在手中,亮亮的,她愛不釋手地摸了摸,點頭:“喜歡。”

“裏頭有字兒,你對著光瞧瞧。”

趙仲麒瞇眼將它對著太陽,找了好半晌,看到了字,她驚訝道:“是嘉容!”她認得,也會寫自己的名兒。

耶律延理笑,本就是特地命人找來做了這麽一串,刻了字要送給她的。

這麽一串珠子來得可不容易,既要上品玫瑰色碧璽,還要取那最好的一段給磨成珠子,整個天下怕也就這麽一串。

“伯伯,為何剛好是容容的名字?”

“因為這串珠子是為你而生。”

“哇——”

耶律延理親手給她戴上:“好看。”

趙仲麒得意地轉了個圈:“我要給娘跟舅舅看!漂亮!”

耶律延理再度笑出聲,他看著趙仲麒與趙琮格外相似的臉,似乎都能看到趙琮小的時候。只是趙琮定是不如她這般活潑的,他的眼神難得漾起一些柔和。

他又問:“平日裏,你都做些什麽?”

“我要念書,背書,還要寫大字兒。”趙仲麒靠在他懷裏,掰著手指頭數。

“不玩兒?”

“玩兒啊,我喜歡騎大馬!可是舅舅說不好,也說小太監們可憐,不許我騎。”

耶律延理將她抱起來,笑道:“我帶你騎大馬,好不好?”

“好!”

“郡主……”大宮女出聲,也真是奇了怪了,他們郡主竟然對一個陌生人這般熱絡。說說話也就罷了,這騎大馬,免了吧。

她話沒說完,那人便看她一眼,她嚇得低頭。

耶律延理已經將趙仲麒放坐到了自己的肩膀上,伸手扶住她的腿。

趙仲麒高興地直笑,一點兒也不怕,還拍著手叫:“伯伯,你走幾步!”

耶律延理走了幾步,她伸手,高興道:“容容想摸天上飛的鴿子!”

宮中的鴿子越養越多,這會兒正好在頭頂盤旋。她剛說完,忽然就有一只格外神氣的白鳥從鴿群飛過,惹得鴿群一陣混亂。它搗完亂,又往下飛來,繞著他們飛。

她更興奮:“這只鴿子好漂亮!”

耶律延理擡頭一看,笑問:“想摸嗎?”

“想!”

耶律延理又將她抱下來,吹了聲口哨,那鳥回身而下,直直朝他們飛來。

“郡主!”宮女與太監嚇得立刻上前。

鳥卻靜靜停在耶律延理的手臂上,一動不動,乖巧無比。

“來,摸摸看。”

趙仲麒去摸它的腦袋,它格外溫順地任她摸,她不由放低聲音:“伯伯,這只鴿子真大。”

“這是海東青。”

“它好漂亮。”

“容容也想要?不怕?”

“不怕!”

“想要什麽顏色?”

“玫瑰色!”

耶律延理依然笑,點頭:“好。”他身後的隨從面面相覷,海東青哪來玫瑰色。他們哪裏知道,他們主子想的是,染上玫瑰色不就成了。

趙仲麒一手攬著他的脖子,還不忘道:“舅舅跟娘親也要,舅舅要紅色的!娘親要金色的!”

耶律延理忍俊不禁,全部點頭應下。

他們倆說了許久的話,久到雙方跟著伺候的人都覺得不對勁,他們倆還在說。

他答應給趙仲麒一匹小馬,她便道:“有了馬,我就騎著去給江檁看,氣他哦!”

“江檁是誰?”

趙仲麒一本正經道:“江檁是我未來的駙馬。”

大宮女弱弱開口:“郡主……”

耶律延理毫不在意:“為何他是你未來的駙馬?”

趙仲麒嘆氣:“唉,他說他是嘉國公世子,我是嘉容郡主,所以我們是一家嘛。”

耶律延理已不知第多少回地笑,他愛憐地拍拍趙仲麒的肩膀。趙琮定是十分十分喜愛她,才將她養得這般愛嬌。

兩人說得正痛快,遠處又走來幾位宮女。

耶律延理擡頭,為首的大宮女也正好看來,她一楞。

她是錢月默跟前的飄書,自是認得他的,但這六年來,他變了些許。她以為自己認錯了人,頓在原地。片刻之後,她才恍然地上前,行了禮,便朝趙仲麒伸手:“郡主,娘子給您做了桂花糕,叫您去吃呢。”

錢月默?

他的眼神又是一凝。

趙仲麒點點頭,對耶律延理道:“淑姨姨叫我,我要走了哦,伯伯你明天還進宮玩兒嗎?”

他點頭。

趙仲麒雙手抱住他的脖頸,與他貼了貼臉,才又朝飄書伸手。

飄書抱過她,耶律延理再看她一眼。方才離得遠,現下隔得近了,此人跟當年那人長得更像了!飄書心中慌,想著趕緊回去才是,抱著趙仲麒匆匆就走,壓根不敢往回看。

趙仲麒趴在飄書的肩膀上,樂滋滋地朝他擺手。

耶律延理也朝她揮手。

他們的身影轉過不見後,耶律延理面上的笑容盡數消失,方才的那些笑容似乎都是假的。

“走。”他擡腳上前。

出了宮門,臨上馬,他又回身看一眼身後熟悉的皇宮。

總有一天,這座宮殿,以及它的主人會完完全全,永永遠遠地,屬於他,再也不能離開他。

錢月默送走了使官們的女眷,正等趙仲麒回來吃糕,是她親手做的。她笑盈盈地坐在榻上,由宮女為她戴上方才做糕時摘下的鐲子。時隔六年,錢月默如今年已二十七,她從未生育過,肌膚還如同少女一般,體態又輕盈,比十年前還要美。

趙宗寧今日去城郊跑馬,稍後也將來宮中,她面上的笑容便又深了幾分。

戴好鐲子,她望向門外,說道:“你們去瞧瞧,郡主怎的還未來。”

“是。”宮女應下,轉身正要出去,外頭便有福寧殿的宮女匆匆趕來,進來便跪下道:“娘子,染陶姐姐請您去一趟崇政殿。”

錢月默見她面上焦急,立刻起身,蹙眉而問:“怎麽了?可是陛下——”

“陛下吐血,且暈了過去。”

錢月默也覺得眼前一晃,怎麽時隔多年,陛下又吐血了。明明這幾年陛下的身子調養得不錯!她下意識地又想到當年陛下被……氣得吐血的模樣,來不及換身衣裳就出門。

走到雪琉閣門口,趙仲麒與飄書剛好回來。

“淑姨姨!”趙仲麒伸手要抱。

錢月默勉強漾起笑容,柔聲道:“容容先吃糕,淑姨姨有些事兒要去處理。”

“什麽事兒啊。”趙仲麒人小鬼大,並不好哄。

“是尚衣局的姑姑有急事呢,淑姨姨去瞧給容容做的新衣裳。”

到底是小孩子,趙仲麒是女孩兒,還是喜愛漂亮衣衫的,便點頭放人。

錢月默摸摸她的腦袋,見到她脖子上的碧璽珠串,從未見過。但錢月默也顧不上,再者說不定是早晨陛下新從庫房拿出來給她戴了玩兒的。錢月默立刻趕往崇政殿,走到一半,飄書追了過來。

錢月默忙著趕路,邊走邊道:“郡主不高興了?”

“不是……”

“有話快說,我這急得很。”

“娘子,婢子聽說陛下吐血暈過去了?”

“可不是!”

“娘子,方才婢子去接郡主,瞧見一人——”

錢月默急道:“什麽時候了,若沒大事,後頭再說。”錢月默頭也不回,走得更快。

飄書一咬牙:“婢子瞧見一人,像極當年的十一郎君。”

錢月默的腳步一頓。

當年就是那人回來,陛下吐血暈了一回。

如今——

可那人不是已被陛下處死?陛下沈郁了幾個月才回過神來。

錢月默回身看飄書。

飄書斂目在她耳邊輕聲道:“長得更高了,臉上輪廓也更為鋒利,氣勢格外淩人,還著外族帝制常服。小宮女不認識,婢子到底常跟娘子見外國使官女眷,便是宴席也曾出席過,辨得出他們的服飾。婢子本也不願相信,只實在像,他抱著郡主,對郡主格外疼愛。郡主脖子上那串碧璽,便是他送的。郡主說,珠子裏頭還刻有她的封號。”

錢月默也漸漸信了,若是其餘人,誰會費盡心思地討好這樣一個小小的郡主?即便她深受陛下喜愛,但也不過是個小女孩。陛下將郡主保護得很好,名聲雖盛,很多人其實從未見過她。

錢月默的腦中更是一團亂,幸而起了一陣風,將她吹醒。

她嘆氣:“我先去崇政殿瞧過再說。”

飄書點頭,目送她們急步往崇政殿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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